一、問題之提出—高壓觸電案件不盡統一的裁判規范
近年來，隨著國家經濟快速發展，電網建投資規模不斷增加，導致發電企業、電網企業與用戶或者第三人之間的案件逐漸增多，尤其是觸電人身損害賠償案件。最高人民法院于2001年1月10日公布的《關于審理觸電人身損害賠償案件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稱“解釋”），作為審理高壓觸電歸類于高度危險作業該類案件的依據。但該解釋因與《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相沖突，后于2013年4月廢止。法院在處理該類案件時，處理結果不盡統一，如有的只追究供電部門的責任，有的僅追究與高壓電連接物件（如違章建筑）所有人的責任，或者在追究雙方責任時責任分配不明。就其原因，在于法官對審理這類案件的歸責原則和司法把握尺度的不統一，本文試圖通過高壓觸電案件中的“無過錯責任”的理解和適用，厘清高壓觸電案件的賠償責任，以期能服務司法實踐。
二、問題之研究—高壓觸電案件的歸責原則
高壓觸電人身損害，屬于特殊侵權民事行為，其歸責的基本原則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下稱《民法通則》）第一百二十三條規定的無過錯責任，即：從事高空、高壓、易燃、易爆、劇毒、放射性、高速運輸工具等對周圍環境有高度危險的作業造成他人損害的，應當承擔民事責任；如果能夠證明損害是由受害人故意造成的，不承擔民事責任。概言之，不以行為人主觀上存在故意或者過失為承擔責任的必備要件的無過錯責任。要準確厘清“無過錯責任”的內涵，前提在于“高壓”范圍之明晰。
（一）關于高壓的界定。即什么等級的電壓才能稱之為高壓。原有《解釋》作出了清晰的界定。“高壓”包括1KV及其以上電壓等級的為高壓，而1KV以下的電壓等級不屬于高壓電。但該《解釋》現已失效。自今，《民法通則》及《電力法》仍未有明確規定高壓與低壓的界限。
筆者認為：在司法實務中，將高壓電設置為1KV是合理的。第一，《解釋》廢止的原因，系因與其他解釋內容沖突，但新的解釋里未有關于此的新規定，《解釋》適用了十余年，關于1KV的認定已經成為了行業慣例。第二，結合人身承受的電壓而言，當身體接觸220V以上的電壓時，人身安全存在威脅，但還存自救的可能，一旦電壓增加到1KV及以上時，嚴重危及生命安全，難易自救。有鑒于此，將1KV作為認定高壓電的界限是符合實際情況的。
（二）無過錯責任主體的范圍
1.相關法律規定。《民法通則》第一百二十三條、第一百三十一條，《侵權責任法》第五十一條規定了高壓觸電人身損害賠償案件承擔無過錯責任的主體分別是“作業人”、“經營者”、和“產權人”三種，《侵權責任法》頒布實施后，通常認為“經營者”作為承擔無過錯責任的主體，《解釋》廢止后，經營者承擔無過錯責任形成了共識。
2.關于經營者的理解。此處的經營者應為高壓電力設施的經營者，而非高壓電的經營者。因為電能的最終經營者都是發電企業，電能的生產和銷售源頭為發電企業，如果認定為高壓電的經營者，勢必會顯示公平。關于高壓電力設施的經營者，即經營電力設施的管理者、控制者或者產權人等最終獲利者。對此，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編寫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釋義》認為：“如果是高壓電造成損害的，作為責任主體的經營者則依具體情況而定。因為用電必須有一定的載體才能存在，高壓電對周圍環境的危害是以電的載體衡量的。高壓電的載體應當包括高壓電變壓器、高壓電電力線路、高壓電電力設備等。從過程來看，發電、輸電、配電、用電等環節必須以一個網絡聯系起來，并且同時進行。而發電、輸電、配電和用電一般情況下分屬不同主體。如果是發電企業內的高壓設備造成損害的，作為責任主體的經營者就是發電企業，如果是高壓輸電線路造成損害的，責任主體就是輸電企業，在我國主要是電網公司。如果是在工廠內高壓電力生產設備造成損害的，責任主體就是該工廠的經營者”。顯然，在認定經營者時應區別發電、供電和用電界限。
（三）問題之深入—高壓觸電案件的因果關系的認定
民法上的因果關系，是指行為人的行為及其物件與損害事實之間的因果關系，因果關系的存在是侵權行為否成要件之一。
1.關于行為是否為損害發生的不可欠缺要件的認定。即損害事實是“一因一果”還是“多因一果”。高壓觸電的發生往往具有較復雜的因素，也就是“多因一果”，不僅有電的因素，通常還有第三者介入所致，如存在違章建筑、第三者未盡到安全注意義務等以及受害人主觀上的過錯等等，故僅以無過錯責任的歸責原則來處理這類案件，未免加重了作業方的責任，而放縱了其他責任方。正確的做法是，查明損害事實發生的原因及原因力的大小。僅有高壓電一個因素的，由電力設施產權人承擔無過錯的民事責任；同時有幾個原因力的，查明行為人有無主觀過錯，如產權人和管理人分離的，查明管理人有否依法管理，是否盡到了安全管理責任，如果管理人有過錯，則應承擔過錯的民事責任，否則不承擔責任。如果受害人是通過建筑物為媒介觸電的，還應查明該建筑物是合法還是違章建筑，是合法建筑，當事人無過錯，則不承擔責任；是違章建筑，當事人主觀上存在過錯，應承擔過錯的民事責任。可見，司法實踐中我們是根據不同情況適用不同的歸責原則，一因一果時，一般適用無過錯責任原則；多因一果時，對電力設施產權人適用無過錯，對其他人則適用過錯責任原則。
2.受害人的行為是否在實質上增加了損害發生的客觀可能性的認定。即受害人自身過錯，對此，實踐中有不同的認識，有種觀點認為，高壓觸電屬于高度危險作業，依據《民法通則》規定，除了受害人故意觸電外，受害人均不承擔責任，而由危險作業人承擔責任。筆者認為:高壓電本身具有高度危險的特性，而對其作業人適用嚴格責任,如受害人過失較小可不考慮該因素，要按照致害人的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的原因力確定各自的責任，因此受害人如有較大過失則應負一定的責任，不應再存爭議。
（四）問題之解決—高壓觸電案件無過錯責任認定
1.無過錯責任的確定。歸責原則是確定民事責任由誰承擔的一般準則。英美法系國家稱之為嚴格責任。侵權法中，無過錯責任是伴隨著機器和事故的大量出現而產生的，被用于工業事故、交通事故、醫療事故等危險領域。應該說，無論是大陸法系還是英美法系的主要國家，對工業事故適用無過錯責任是沒有異議的。高壓觸電人身損害，屬于特殊侵權民事行為，其歸責的基本原則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下稱《民法通則》）第一百二十三條規定的無過錯責任，即：從事高空、高壓、易燃、易爆、劇毒、放射性、高速運輸工具等對周圍環境有高度危險的作業造成他人損害的，應當承擔民事責任；如果能夠證明損害是由受害人故意造成的，不承擔民事責任。無過錯責任是相對過錯責任而言，它不以行為人主觀上存在故意或者過失為承擔責任的必備要件，只要能夠證明事故與受害結果之間有著直接的因果關系，并且有法律在特殊侵權行為中明確規定予以適用的一種歸責原則。由此確定了高壓觸電中的無過錯歸責原則。因此在確定了“高壓電力”、“經營者”的前提下，即可以認定經營者存在賠償責任。
2.無過錯責任的例外規定，即免責條款。原則上經營者應當對高壓觸電承擔無過錯責任，但滿足條件則可以不承擔觸電事故導致的損害責任。（1）不可抗力。不可抗力指不能預見、不能避免、不能克服的客觀情況。即外在環境導致的不可抗力造成的。（2）受害者故意。受害人故意造成行為發生的，也可作為經營者免責理由。此外還涉及舉證責任分配的問題。“經營者”在提出免責抗辯時就必須對不可抗力和被害人故意舉證，否則將承擔舉證不利的后果。
3.值得注意的是，對于高壓設施經營者，如果主觀上還存在重大過錯，如對可能引發高壓觸電的隱患視而不見，或采取措施無力，對已發生的事故不引起重視，無改進舉措等，則應適當加重對其處罰，以起到警醒作用，促其采取措施，杜絕事故的再次發生。對于受害人，如查明有比較大的過錯，也應令其自負適當的責任，以示警誡。
來源：四川省南充市嘉陵區人民法院 楊小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