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子王旗在烏蘭察布市范圍內屬于民間融資活躍地區，近年來，我旗民間借貸糾紛案件數量迅猛增長2017年共審理民間借貸糾紛案件692件，占全年民事案件總數的27.21%；2018年共審理民間借貸糾紛案件1041件，占全年民事案件總數的32.44 %；2019年我院共受理民間借貸糾紛案件1334件。2017年以來，我院執行案件中民間借貸糾紛案件占比約為63%?？梢哉f，我院受理的民間借貸糾紛案件幾乎占據民事案件的半壁江山，無論是案件數量還是案件總標的額，都遠高于傳統的買賣、婚姻家庭、侵權糾紛等民事案件。我院就我旗民間借貸案件組成了課題組對民間借貸糾紛案件的特點、成因和法律規制進行了專題調研，現報告如下：
一、我旗民間借貸糾紛高發的原因分析
一是部分民營企業、個體經營者融資難，大量的資金需求刺激了“民間借貸”市場的繁榮。一方面，隨著經濟發展，政府大力支持和鼓勵民營企業的創辦，當地居民的思想也隨之轉變，不再將資金存入銀行或低息放貸，而是經營種植養殖業、開辦企業或者投資入股，投資額小則幾萬、幾十萬，多則達到幾百萬、上千萬，僅靠自己的資金已遠遠不能滿足投資需求。而金融機構貸款程序復雜,條件要求高，辦理手續周期長。民間借貸作為一種資源豐富、操作簡便的手段，成為經營者首選的貸款方式。民間借貸開始活躍，出現非法放貸。另一方面，因民間閑置資金過多，也是民間借貸活躍的原因之一。
二是部分借款人消費觀念“超前”。隨著我旗經濟的發展和國家加大對農牧民的政策性補貼，居民的普遍消費水平不斷提高，一些無固定收入而又喜好享受的群體通過民間借貸來滿足自己的消費欲望。如有的借款人在借款之前就已經明知自己沒有履約能力，為滿足一己私欲，利用出借人的逐利心理騙取信任，其實質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的犯罪行為。
三是民間借貸市場缺乏監管，職能部門管控不到位。實踐中，缺少對職業放貸行為的審查環節。同時，職能部門在打擊和規制高利放貸、職業放貸行為方面缺乏有力措施。
二、我院受理民間借貸糾紛案件的基本特點
一是高息借貸問題突出，且日益隱蔽化。由于融資困難，民間借貸市場的利率不斷走高。審判工作中，民間借貸糾紛案件雙方當事人確定的月利率普遍在3分以上，有的甚至更高，民間借款利率上漲催生了高利貸。為了獲得高額利息，當事人在借款合同中一般通過約定高額的服務費、違約金或預先扣除利息的方式規避高利審查。
二是生產經營性借貸比重大。傳統民間借貸案件中的借款，大多是生活性消費，因婚姻、購房、就學、疾病等原因而向親朋好友借款的現象比較普遍。近年來，用于生活性消費的民間借貸已越來越少，生產經營性借貸現象逐漸增多，多為從事種養殖、房地產業。另外還有一部分民間借貸被用于賭博、揮霍、風險投資、歸還其他高利貸借款等不正常領域，帶來突出的社會問題。
三是同一主體涉訴的“系列案”增多。一些民間借貸案件中，債權人或債務人比較集中，借貸主體的重復率高。一債權人多債務人情形下，我旗現有一批“職業放貸人”，一般是利用農牧民手中的惠農補貼、禁牧補貼等作抵押長期從事放貸業務，已發現將草場全部由放貸人占有的情況；多債權人一債務人的情形下，債務人往往是大量對外舉債的企業或企業主。
四是民間借貸與非法借貸、刑事犯罪互有交織。出借人與借款人都基于自己的利益判斷做出趨利性選擇，在非法占有和高額利息回報的誘惑下，容易產生詐騙、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集資詐騙、高利轉貸、暴力催收等涉嫌刑事犯罪的行為，擾亂金融秩序和社會治安。比如我旗已發生多起因暴力催收引發的惡性刑事案件。此外，民間借貸糾紛案件中高利貸、“砍頭息”借貸等非法借貸情況較普遍。
三、民間借貸訴訟案件的處理難點
一是借貸主體難以認定。有的公司或個人專門從事放貸業務，并以公司工作人員或他人的名義與借款人簽訂借款合同，自身藏在幕后或充當代理人。有的民間借貸行為以簽訂房屋、機動車買賣合同或草場使用權轉讓合同為形式，在借款人不能按時還款時，以形式上簽訂的合同糾紛起訴至法院，要求借款人履行合同。此類情形，法官對于借款主體難以認定。
二是借款金額難以認定。出借人僅持有借據，而沒有款項交付等其他證據。對于數額較大或巨大的借款，僅有借條或借款合同、收據，而沒有款項交付的其他證據，認定借款事實是否實際發生較為困難。有的數十萬元、百萬的借款出借人往往聲稱是以現金方式交付的，而借款人不予認可，因無其他證據進一步佐證，給法院認定借款事實帶來困難。在民間借貸糾紛案件中，除借條外，雙方當事人能夠提供的印證借款事實的其他證據往往較少，且多缺乏書面證據。
三是借貸利息約定難以認定。有的原告為規避法律，采取“砍頭息”提前扣除利息，實際借款數額小于借條上記載的數額，如果借款人不能還款，出借人就會依據借條記載的數額向法院提出訴訟。還有的原告出具的短期借款合同不約定利息，向法庭出具借條實質上并非被告最初的借條，被告以往的還款記錄難以查證，給法院認定事實帶來困難。
四是不出庭現象常見。有的借款人為躲避出借人追討債務不愿出庭應訴或外出躲債，保證人因法律意識淡薄，認為自己沒有用錢不承擔責任，更是拒簽法庭傳票，被告常常更換聯系方式、變更住所，拒不出面陳述事實，面對此情況，法官不得不留置送達或公告送達，增加了案件的審理難度。由于被告拒不到庭，只能依法缺席審理和判決。當事人拒絕接受法律文書，執行中對抗情緒強烈。同時，有的原告為了回避法院對于借貸事實細節的審查，只委托訴訟代理人，本人不出庭，而代理人對借貸的形成過程、款項交付等細節性問題往往陳述不清。
四、民間借貸執行案件的處理難點
一是多數民間借貸案件中被執行人難找或無財產可供執行，出現執行不難。民間借貸糾紛執行案件中，找不到被執行人或無財產可供執行案件占比50%左右。牧民作為被執行人的執行案件中，出借人在借貸時已提前掌控牧民的草場補貼銀行卡及密碼，提前保全或要求法院執行凍結，因政府給予的草場補貼在每年年底一次性發放，故此類執行案件在法定6個月的執行期限內只能終結本次執行處理。
二是進入訴訟程序后部分法官缺乏執行意識，與執行機械分離，造成生效判決書、調解書內容與執行實際脫節。部分生效判決書、調解書所載明的履行期限遠遠大于執行案件六個月的結案期限，有的生效判決書、調解書確定的給付內容不明確。
三是輪候查封、凍結與參與分配現象突出，財產處置與案款分配周期較長。民間借貸糾紛案件在執行階段中，往往存在同一被執行人涉及多個執行案件的情形，被執行人僅有的財產難以全部履行法律生效的還款義務，由于多個申請人參與財產分配，導致執行周期較長，案件的執行效果難以保證。
四是擔保人法律意識差。大部分的民間借貸基本上都設定擔保，因保證人礙于情面、法律意識差，認為擔保只是履行一定的手續，盲目地承擔保證責任，在糾紛發生后，單純地認為“錢不是我借的，誰借的誰還”，不愿履行還款義務。
五、有效應對民間借貸糾紛案件激增的幾點對策
民間借貸能夠一定程度激發市場活動，促進經濟發展。但是，如果民間借貸市場一旦失控成為非法借貸，則會產生嚴重的負面效應：一是形成一系列社會隱患。當前，我旗民間高息借貸問題突出，出現了“一朝借貸，終身負債”現象。同時，部分民間借貸常會伴生一些違法犯罪行為，比如非法吸收公眾存款、集資詐騙、高利轉貸，暴力催收導致的人身傷亡案件也時有發生，造成諸多社會不穩定因素。二是民間借貸的不規范性和自發性容易引發資金風險，擾亂金融市場秩序。因對民間借貸缺乏監管，放貸主體屬于非法經營，未經有關部門批準登記；高利借貸行為產生的“利滾利”對金融秩序具有極大破壞性，影響國家利率政策實施，破壞金融市場穩定。結合審判執行工作實際，提出如下幾點對策建議。
一是從立法層面進一步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對民間借貸的資金投向、借款方式、利率浮動范圍、風險防范措施等實時修訂相關法律法規，加強對民間借貸行為的引導和監管，對民間借貸業務建立報備制度，促進民間借貸規范運行，維護金融市場秩序。
二是加強協調聯動，嚴厲打擊非法借貸行為。建立黨委政府及相關職能部門在內的信息互通、聯防聯動協調組織，堅持依法治理，多方施策，以提高對借貸糾紛的分析研判和預警能力，加大對非法借貸行為的打擊力度。根據中國銀行保險監督管理委員會等四部委于2018年4月16日聯合下發的銀保監發【2018】10號《關于規范民間借貸行為 維護經濟金融秩序有關事項的通知》文件精神，要堅決取締和杜絕混入民間借貸活動的高息借貸、賭博借貸等非法活動，查處、打擊此類行為背后的涉黑惡勢力犯罪，穩定社會秩序，增強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感。
三是充分發揮審判職能作用，引導借貸市場逐步規范。加強對民間借貸關系合法性的審查，依法保護合法的借貸關系，在案件審理執行過程中發現高息借貸、賭博借貸、虛假訴訟、非法吸收存款等違法情形依法予以打擊，及時移交公安機關；對于合法借貸積極使用調解手段，促成案結事了，促進社會和諧穩定；堅持能動司法，充分發揮審判和執行等各項司法職能作用，維護信貸秩序，增強市場信心，保護和引導金融市場的健康發展。在打擊規制非法放貸方面，借鑒有些地區的先進經驗，制定操作可行的對職業放貸人的認定標準，以及對民間借貸合同效力的認定和處置標準。目前，我院已成立調研組進行調研論證，制定方案，并準備舉辦專門論壇，待方案上報審批后落實執行。
四是加強教育引導，不斷提高群眾風險預防意識。強化以案說法效果，讓群眾直觀了解必要的借貸法律規定，提升群眾法律意識，引導群眾理性規避高風險投資行為，遠離非法借貸，避免自身合法權益受損；向擔保公司、投資公司等機構負責人在內的企業、個人進行法律風險防范提示，及時通報司法機關打擊處理的高息借貸、賭博借貸、非法集資等情況，增強民間融資機構的合法經營意識。
作者：李樹峰，四子王旗人民法院院長。
